B225

暴風雨之夜。

狂風挾帶猛烈雨水，密密麻麻打在身上，啪噠啪噠處處疼痛。劇烈的風勢颳過四肢，掠過表面，呼呼轟轟地叫囂。轟隆隆——烏雲密布的地方有打雷閃電，猛擊戰鼓一樣陣痛耳膜的轟聲響徹大地，讓落雷擊中的巨樹被劈成兩半，應聲倒塌。

在望不見盡頭的狂風暴雨之間，有一座蓋在半山腰的住宅正在緊急撤離。

渺小的馬車在山道奔馳，試圖逃離陰霾的覆蓋，迎面而來的風雨是天然的屏障，拍打他們敲擊他們使他們身體疲憊心靈軟弱。地勢較高的地方開始土石坍塌，最初只是一點鬆動，隨後在毫不見緩的暴雨沖刷下變成如泥流般的土石，像上游溪水理所當然地往低處奔流而下，一發不可收拾。

烈風撲咬著馬車，幾度襲擊都欲令車身翻覆，馬車裡的人在這場災害中開始低頭向神明禱告。

駕駛最前頭馬車的男人用盡全身力氣嘶吼著，試圖蓋過孩子的哭喊與慌亂的求饒，另一輛馬車以他為首，在崎嶇的泥路上急奔。土石流還咬緊在他們屁股後頭，現在回頭看位在半山腰的村莊，早已在災難中面目全非。

「快點、快點、快點！必須下山！」

「快點！再快一點！」

「來不及啊！會被追上……」

「別說傻話了！」

駕駛馬車的男人們使勁甩動韁繩。

「就快到山下了！」

「土石、土石好像減少了……？」有人倉促回頭一看。

「是側邊的山溝，應該向那裡去了。」

「沒有全過去！快走！」為首的男人大喊。

即使大部分土流分歧到南面，但剩下的災難仍有足以吞噬他們的力量。大雨打亂眼前視線，嘈雜的嘩啦聲蓋過呼吸與說話的聲音，心臟的鼓譟聲在這萬分危急的時刻卻越來越清晰，彷彿在倒數生命計時。

快點、快點、快點！每個人的心中都重複著這個單詞，伴隨向神的祈禱，即使明知催促與動作都達到了極限，卻還是無法忍住強烈的急切，攸關他們性命，和所對抗的顯得相對渺小。

墊底的馬車有人從車廂探出頭，是一名少年，他不無驚恐卻也睜大的雙眼充滿好奇，近乎失神地盯著步步緊逼的土石流。

「不要出去！」注意到少年的駕駛讓車廂裡的另一人把孩子拉回去。

要到了，就要到了——

明明昏暗無光的前路彷彿有光亮在山路的盡處照耀，就向神明指引的道路，男人們更是加快韁繩甩動的節奏，馬匹好像得以跑得更快，四周的景物也在加速流逝，穿過重重木林，最後一點路在持續不懈的疾走下安然奔過，馬車先後成功地在土石的威脅之下搶先抵達平地。但還不能大意，土石流的衝擊不會止於山界。

「爸！後面！」又探出車廂的少年尖叫地說。在他們正後方有一棵被泥流沖倒的巨樹正隨著土石流動向他們奔襲而來，那是剛才被閃電劈中的大樹。眼看到了平地土石流的速度明明一點點地緩和下來，巨樹卻脫離泥漿帶著碰碰巨響強勢地追來。

「啊、啊啊神啊——」

「爸——」

一瞬間，根本無法來得及弄清楚發生什麼事，風雨依然猛烈，土石也沒有停下腳步，後方卻傳來一聲突兀的巨響，像是物體爆炸的聲音，不自然的光亮在眼前稍縱即逝，通紅一片，短暫的劃破黑夜，那是從背後發出的閃光。

有幾塊拳頭大的黑色物體帶著煙硝從後方飛射而出，打在地面又碎裂，好幾塊彈上馬車，有什麼炸裂了塵土，握緊韁繩的人不敢放鬆。少年不顧婦人的阻止再次爬出車廂，他向後望隨即驚訝地張大嘴巴。

「爸、爸爸……有人著火了、樹也……」

「帶他進去！」

少年立即被母親攔腰抱進車廂。

經過那聲大爆炸，通紅的光消失後兩輛馬車也飛快地遠離了土石流波及的範圍，向另一頭綿延烏雲的大地遠遠離去，留下止步的死神。

雨水不斷從天而降。除了少年沒有任何人注意到，有一個男人隻身佇立在石塊泥沙面前，四周除了雨水的氣味，還飄散著一股濃郁的燒焦味，狂風颳過，將這股難聞的味道沖淡不少。

在男子的正前方，崩裂的漆黑巨木橫躺在已經停止流動的土石上，焦味的來源就是它，它表面仍飄著半透明的白煙，一點點藏身在巨木中微弱的星紅在水流的沖刷下一一熄滅。

這場暴風雨之夜所發生的事，在這世上大約只有那名探出馬車的少年以及男子本人知曉。

男子，穿著一身已被遺忘的衣服，不可思議地站在餘熄的火炎中心，他的雙手、刀刃，都被怒張的亮澄色火焰包覆，在夜中靜靜地散發著灼熱的光芒，就連密麻的雨水也澆熄不了。

那究竟是活人還是死者，無人知曉。

狂風雨夜裡，他便是突然出現在那裡，帶著一雙灼灼生輝的眼睛。

他的名字叫里斯。里斯·拉法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