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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髮的青年坐在酒館吧台最裡面靠牆壁的位置,老闆娘熟練的將啤酒杯滑到他面前。

他的周圍還圍繞了四、五個男人。

「那種事沒有什麼好說的。」他喝了口啤酒,並為它的廉價味道而皺眉。

「這位小哥你就說嘛,我們這群粗魯漢子這輩子就窩在臭礦坑裡,今天看到你打架的樣子,不像一般街頭小夥子,肯定是受過訓練的吧?說來讓咱們開開眼界也好。」

旁邊男人們跟著附和。他們嗓子大,全酒吧裡注意都放到他們身上。

拗不過男人們的連聲哀求,男子嘆了口氣。也許他白天不該多管閒事,去從惡地主手下救出這群老男人?

他放下髒兮兮的啤酒杯,調整身體姿勢,依舊背對男人們,掛在腰間的冷兵器過程中與木板牆壁擦撞,發出沉悶的聲響。

他的敘述平鋪無奇,語調也沒有高低的起伏,像一件死物一樣:

「那原本是一座漂亮雄偉的堡壘,地形構成它防守上獨一無二的天然優勢,面對侵略方,原本應該有十足的理由不會輸。」

但是敵軍遠比他們所有人想的都還要厲害,而其實沒有哪方低估了對方,只是形勢驟變猝不及防而已。不敗的要塞自有震懾人的古代兵器解決,古老兵器又有現代科技解危,沒有任何矛與盾的不敗神話。

「在我看來那的確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兵器,造成的傷亡難以估計,雖然也被解決,但是已經造成守衛相當大的漏洞。在巨大船型兵器被盟國的部隊摧毀以後,那位指揮者下達了進攻命令。」記憶中泥沙滾滾,那張勇猛的背影高舉右臂,打磨鋒利的森冷寶劍反射著天光與火光。

然後跟在他的身後,大批大批的戰士也一列列湧上。

「一路上見到的敵軍都要砍,穿著盔甲的就挑刺,他們會發出足以劃破耳膜的慘叫。旁邊的人挨一槍一刀都無暇顧及。」

軍醫會隨行穿梭在艱險的戰場,他們會想辦法,但是最後能見到的熟面孔往往越來越少。

血腥味非常刺鼻,不止來自週遭,還有劍尖與自己的身上。他一邊述說,雙手下意識的抓著斗篷輕輕摩擦。

「即使你就在那裡,永遠也難以明白人類為什麼要可以做出那麼可怕的行為。」青年垂下頭,眼前的啤酒泡沫祥和的可愛。

「太複雜的事俺不懂,說說最後到底怎麼啦?打贏了沒有?」觀眾裡其中一位留著滿臉鬍鬚的大漢等不及待地求著結果。

年輕的男子卻像是遭遇艱深晦澀的學問,啞口無言。

「怎不繼續講啦?」

「噓!你讓人家慢慢說,突然挑斷像什麼話!」

青年喝了口數分鐘前被自己嫌棄過的劣質啤酒,再放下酒杯,他道出的結果不輕不重:

「我們沒有贏。」

原本以為會贏,但是沒有。

「到現在我仍不明白,那種力量是怎麼回事,情勢突然逆轉,已經死掉的士兵突然復活過來,甚至見人就咬、敵我不分。」

「喂喂、等一下!死人怎麼可能復活?」一度打斷男人說話的大漢用他獨有的大嗓子質疑,這次連剛才緩頰的人也沒有阻止,因為他們都對青年的話感到懷疑。

「……」

青年沒有回話。

略長的瀏海下,一如橄欖溫潤圓柔的雙眼攏聚霧氣四散蔓延,他的臉色從一開始就顯得比常人蒼白,這名年過二十的男人現在看起來竟比在場的任何人都要容易被擊倒。

一張寬厚的手掌忽然拍在青年的肩膀上,他頓時抽動肌肉,飛快轉身迴避了那隻手,連帶進入他警戒視野裡的是一個錯愕的男人,臉方方正正,左頰有個燙疤。

「抱歉,我不是有意突然驚擾……」那位年過五十的大漢用充滿歉意的聲音說:「別再說了,你講的不管是真是假,都別再提起。」

帶燙疤的男人壓下其他有意見的人。

「年輕人,那塊鬼地方讓你比看起來還老、我這樣說你別見怪,但是從你的眼睛我只看到一個嚴肅、死氣沉沉的人。」

大漢頓了頓,繼續說道:

 

「你是不是曾經想過要一死了之?」

 

青年猛然看向這名平凡無奇的男人,下一秒,他毫無預警的從椅子上跌下來倒在了地板。

「……」他張嘴想對眼前的狀況做出疑問,卻只能發出嘶嘶的聲響,唯一能動的眼球咕溜咕溜轉,將他團團圍起的男人們臉上沒有任何意外。

整間酒館包括老闆娘與客人在內,毫無騷動,似乎這只是他們的日常。

一道陰影蓋在青年的臉上,剛才問他是否想尋死的男人在他頭顱旁邊蹲下。

「抱歉,你救了我們,我們實在不應該做出這種有違道義的事,不過這就是我們的老本行,你就自認倒楣吧。」男人邊說邊動手取下他簡陋的行囊,交給旁邊站著的人。

「真是一把不錯的劍,雖然有些磨損應該還是能賣到好價錢。」男人到手的武器進行一番評估。

 

 

後來青年被男人們抬到離小鎮有段距離的森林,期間他的身體仍絲毫不得動彈,看來是藥性相當強烈的麻藥。

被重重拋在草團上,青年像是放棄掙扎,毫無動靜地看著將他的武器抽離劍鞘的男人。

「也許我們現在殺了你也算是幫你一個忙吧。」男人說,握刀刎頸的動作很是熟練。

青年能感覺到脖頸被俐落的劃開口,溫熱刺鼻的血延頸大量流淌,在乾硬的土地形成一灘血漥。

到這個地步,他不知道男人們為什麼還不離開,放著他任其自生自滅。也許只是想親眼確認他會死透而已吧。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悶熱夏夜讓站著的男人們全掛出一身汗,有人催促趕快離開,為首的男人卻仍待在原地,不得已,所有人也都跟著留下。

青年不知道自己的血什麼時候流盡,可能是下一秒,或者還要很久很久,他對死亡的概念極其清楚卻又模糊。

林子裡的蚊蟲紛紛貼上他的身體,出血的頸口。

事實上並不特別快、也不特別慢,他的意識隨趨緩的血流逐漸沉伏,直到連眼皮也撐不起死亡的重量為止。

男人堆裡嚷嚷著總算是死了,魚貫轉身離開,手上還握著青年武器的男人閉上眼睛,像是禱告一樣嘴裡念念有詞。

下一秒,男人手裡的武器被往下一拉——

 

 

夜晚的森林傳出幾聲悶響,還有人嘶吼的聲音,沒一會兒就回復原有的安靜,小鎮也無人察覺。

 

 

撕破地上代替他倒臥的男人衣服,青年大氣不喘的擦拭劍身,碎布被沾染的滿片通紅。

彷彿不曾放鬆過的嚴峻雙眼掃過四周,他的周身不到一步之外,躺著每個將他帶來這裡的男人,或者該說加害者。

他用手背粗魯的擦掉脖子上未乾的血,頸肉上粉紅色的傷口已經開始癒合。

「……不可能……你、你已經……死、死死死……」

微弱的驚恐引起青年的注意,他定眼看向連拿手指著他都無法辦到的男人,他太過恐懼,即使幸運的躲過任何砍傷,一滴血也沒有流出,仍是嚇軟了雙腿。

「你不應該出聲。」青年將劍收回了鞘裡。他走向那個躺在同伴屍體身上的男人,對方驚慌失措地想要逃離,但是看來成效不彰,青年緩慢的步伐走到了他的面前,相距不到一步。

青年蹲下身。

「我可以不殺你。」

但是男人笑不出來,因為青年骨節分明的手正按在他的脖子上。

「不可能……死人……是、不可能……生的……才對……」隨著青年施予的力道逐漸增加,男人的聲音也越來越小,最後終於連一口氣都再也呼不出。

青年放開了屍體上的手。

「死人不可能復生。」他低聲對著已經聽不到的屍體說,猶像是在確認某份正論。

「至少人不能。」

 
 

青年拉起斗篷的帽子,確認頭與臉都蓋住後,拾起一併被男人們帶來的自己的行囊,像剛來到這個邊陲小鎮時一樣靜悄悄離開。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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