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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幽有名山,隔一江水與西幽眺望,本為無名孤山,後得詩人遊歷至此,心服於江水廣袤,遠山渺渺,一首煙水吟,遠山癡守、江滔綿延,詩裡行間深情款款,輾轉流傳到宮中,甚至得了當今聖上最疼寵的公主喜愛,賜名——煙水山。

 

江水清澈,一片碧綠,沿岸整條線的漁船皆出發捕魚,零落地散在江面上,撈著魚網這邊灑灑那邊收收,辛勤勞作。

「到了,這裡就是能搭船往煙水山的藍橋村。」灰頭土臉的殤不患一邊拍掉身上的灰塵邊說道:「時間還早,浪,我們先搭船到煙水山再休息吧?」

浪巫謠點頭表示同意。

兩人一身風塵樸樸,且不說膚色本就偏黝黑的殤不患,浪巫謠一張白淨的臉蛋像是擦上了一層土垢,只剩那對碧眼明晰可辨,原本亮麗的橘髮不僅灰暗,還夾雜了幾根枯草,讓人好奇這樣狼狽的兩人,到底是去幹了什麼大事。

兩人來到渡口,船夫一見到他倆便熱情地伸手招呼。

「兩位客官是外地來玩的嗎?」

「嗯,是啊,我們聽說公主曾給這座山命名,就來見識見識囉。」殤不患隨意地扯了一個話。說是聽說過公主給山起名字,來見識也是來見識,只不過見的不是山罷了。

「客官你們還真是遲來啊,公主給這座煙水山起名那時,文人啊少爺小姐啊,可都成群結黨地來,就這時日一久,看膩了,便沒人再來了。」

這船夫為人熱心,見倆人灰頭土臉,邊說邊從江裡擰濕了一塊布讓兩人輪流擦臉。

殤不患接過濕布,先遞給了浪巫謠,後者也習以為常地接過。

「哎呦、這位客官生得真俊俏!」船夫一見浪巫謠泥垢底下的真容,不禁讚道,「客官長得這麼好看,若是讓我家女孩瞧見,肯定滿臉紅通通!」

這幾年裡稱讚過浪巫謠的人還不見少了,他們本不以為意,直到船伕發出了一聲疑惑。

「這……」

船夫皺起沒頭,直勾勾地盯著浪巫謠。

「我這朋友長得的確不差,不過也不用一直盯著吧。」殤不患連喂了兩聲,和浪巫謠心底已起了警戒。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哈!」被殤不患提醒的船夫回過神來,連連道歉,「客官這麼俊的臉我想我是不可能忘記,但總覺得好像還在哪裡看過……不說這個了,客官要搭船是吧?來、來,這邊!」

浪巫謠從背後拉住了殤不患的袖子,不動聲色地點頭,交換了一個眼神。

「哎、等等,身上的乾糧好像都吃完了,我們還是先去村裡一趟好了。」

殤不患將濕布還給了船夫,伙同浪巫謠離開渡口,往村裡的方向走,行至一半卻突然拐彎來到隱蔽的樹林裡。

「沒想到連這種邊陲地帶都可能有通緝單,阿浪你們可真是聲名大噪啊!」一離開普通人面前,聆牙便再也忍不住,用他那尖尖的嗓子哈哈大笑。

殤不患露出苦惱的模樣。

「嘖嘶……我本來以為懸賞單不會那麼快來到這裡。」

「那麼要怎麼辦呢?再把臉抹上泥土一次嗎?」聆牙說完自己又笑了。

「你講得好像我們是甘願用髒一樣。」殤不患看了一眼那把快樂的琵琶,「總之,你們先待在這裡,我去村裡探一下情況。」

琵琶代替主人應了聲是。

 

進入村中後,殤不患首先觀察了一下村民的態度,魚貫的行人看來並無異色,應是無人發現他倆的到來,來到村中的公告欄前,果不其然看見了醒目的懸賞單貼滿整個版面,有他自然也有浪巫謠。

船夫對浪巫謠的印象便是來自於此,只不過他從沒想過全國通緝犯竟會跑來他們這種尋常漁村,當然記不全賞單細節,若是待船夫回來再看見公告,定會想起浪巫謠的面容,到時他們的行蹤可得走漏。

煙水山四面環水,萬一被追捕想逃跑那可真是要插翅了。

「真是……」

「你是畫像上面的人嗎?」

就在殤不患尋思之際,背後傳來一位女子的聲音,只一句話便讓殤不患心中警鈴大作。

「畫像上的人?不是、不是,你看這畫這麼英俊,怎麼可能是我這種浪人呢?」殤不患轉身一看,女子身著再普通不過的衣裳,頭髮也只用一根毫無做工的木釵隨意盤起,看來並不像會武功的模樣。

「橘頭髮的浪巫謠自然不是你,但我敢肯定,只要擦掉臉上的塵土,你一定會和殤不患長得一模一樣。」

殤不患突然發現,這名女子有一對銳利異常的雙眼。

 

「阿浪啊,你還要陪殤不患旅行多久?他的事情我們完全不清楚吧,那時候他幫助我們擺脫軍隊,後來你不也救他脫離險境了。」

僅是撥弄弦絲,聆牙便可感知到浪巫謠的情緒,但他若不說話,聆牙也是拿他沒辦法。

「他不輕易殺人,你要殺惡人,你們已經阻礙了對方好幾次了吧?為什麼還堅持要同行?」

會說話的聆牙是待在他身邊最久的活物,自然了解他的性格與理念,所言也屬實。

浪巫謠閉上眼睛,並沒有回答,戴著指套的手指三兩下撥弄著琵琶弦,最後一弦卻忽然高亢短逝。

「阿浪?」弦音猶豫與短促,正發出疑問的聆牙忽然察覺到接近的腳步聲,隨急提醒道:「有人來了,聽起來腳步聲不止一個。」

聽見這話的浪巫謠面不改色,直到其中一個停下,另一個仍接近了數步,都沒有架起琵琶。

「浪。」

他轉頭,殤不患就站在那裡。

 

殤不患帶來了一個藍橋村裡的姑娘,名喚李茿,一身尋常不扮胭脂,就是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特別惹人注意。

李茿此刻在前引路,逐漸帶他們遠離江邊的渡口。

「喂、殤不患,這個女人真的可信嗎?」趁著李茿看不到,聆牙開口詢問。

殤不患嗯了聲:「不然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啊。」

村姑李茿和殤不患的交易,是願意借出一艘船讓他們搭到煙水山,條件則是替他看一個名叫言柏書的人。

「還真是奇怪的女人,既然只要看一眼就好,為什麼不自己去看。」

「殤不患,你這個朋友雖然生得好看,聲音卻不怎麼搭嘎嘛。」前面的李茿頭也未回地說。

聆牙的聲音大,雖然故意壓低,但看來仍是全被聽了去,這下李茿誤以為說話的人是浪巫謠。

「我的聲音和模樣比你想像中還要搭嘎呦。」仗著被誤會,聆牙樂得回嘴。

李茿帶他們穿過樹林,來到另一處長著許多芒草的江岸,他撥開比人要高的芒草熟門的找到停泊在江邊的小船。

「你們記得,到煙水山的時候要把船藏好,回來時就把船毀掉,也不必來找我了。」李茿叮囑道。

這一番要求和他的條件簡直矛盾,聆牙忍不住又開口。

「不用回來找你的話還要去看那個人嗎?」

「要。」

「我們有沒有去看你不是都不知道嗎?」

「你們一定要幫我去看他一眼。」

「你真的是很奇怪……」

忽然一個弦音,那話就沒了下文,李茿這時才奇怪的看了一眼浪巫謠,但從那張毫無表情的臉上又看不出任何的端倪。

「呃……姑娘,你這樣說我們也不可能安心的說好、安心的搭船去看人啊。」殤不患道,他們先前說好的可不包含女子臨時加入的這兩項。

李茿看著江面,一波一波江水拍上船身與岸上,每每都差一點就要濺濕他的鞋。

「……我要你們幫我看的那個人是我的青梅竹馬,為了某個原因入贅到煙水山的大戶,可我們兩心相約,生此逢時不予我,也要同心守一生。今天是他的生日,我想看看他是否過得好,但我曾答應言家小姐這一生不可再過這江峽,所以希望能寄託在你們身上。」

「那為什麼不需要告知你他的情況?」

「因為我怕沒了我,他一切安好。」李茿銳利的眼忽然轉到殤不患身上,竟讓他覺得像挨了一刀。

這女子心中分明有怨,自尊心卻高於頂,實在不像尋常村姑。

「其實這艘小船是我偷偷做的,我不懂訣竅,耗費了很久才做好,但等到我做好的那天,他的第一個孩子也出世了,於是我想起了答應言家小姐的承諾,我就是想死,也不能跳進這條江水裡。」

 

李茿站在岸邊替他們鬆開了栓船的繩子。

小船隨著江水擺盪,高高低低,逐漸離了岸。

「別後相思隔煙水,菖蒲花發五雲高。」

那執著的女子瞪視著遠方的重巒,一字一字、哀戚苦楚。

他們道別了這一長情佳人,乘往對岸的小船上,水聲濺濺,一時間,兩人一物竟是相對無言。

情之一字,於重袱如殤不患,自是兒女情長遠;於拒人如浪巫謠,自是懵懂無緣,但望江女子的一番話,卻讓兩人久久沉默不語。

 

 

 

 

---Fin.

「別後相思隔煙水」出自元稹「寄贈薛濤」,借此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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